1.9亿特大假药案如何浮出水面

检察官严把审查关发现蛛丝马迹　专家建议细化法条规制假药犯罪

王地　刘红梅　尹奎

 

    记者近日从河南开封检察机关获悉，该市禹王台区检察院严把审查起诉关，从一起普通的盗窃案件中深挖出了涉案金额高达1.9亿元的假药案。以此为线索，公安部发现并摧毁了一个涉及8个省市，集生产、批发、零售于一体的特大假药犯罪网络，查获假药6500余万片(支、粒)，捣毁制假窝点、售假药店117个，抓捕犯罪嫌疑人114名。 

 

    究竟是怎样的一起盗窃案牵出了如此震惊全国的大案?检察官又是如何通过看似简单的案情发现背后隐藏的蛛丝马迹?假药犯罪为何屡禁不绝?记者日前赶赴开封进行探访。 

 

    对话掉包真药案犯 

 

    2011年1月11日下午，一位4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走进开封市禹王台区大南门药店，开口就要40盒地奥心血康胶囊、60盒吗丁啉和40盒消渴丸。待药店备齐药品后，该女子让工作人员开具一个药品的详单，就在对方注意力分散时，该女子迅速从包里拿出早已备好的假药掉包真药，然后借口家里有事匆匆离开。当她再到另一家药店准备继续如法炮制时，被民警抓获。 

 

    警方讯问查明，该女子名叫田舍，家住上蔡县董庄村，2010年7月至2011年1月，田舍以假药掉包真药的方式先后5次在开封各大药店行窃，共盗得药品价值人民币8000多元。11月6日，记者在开封市看守所见到了已在服刑的田舍。 

 

    记者:怎么想到要干假药换真药这行的? 

 

    田舍:我妈和姐夫有病，家里没钱买不起药，就想给家人治病用。 

 

    记者:药是从哪儿来的? 

 

    田舍:我带我妈到上蔡县城看病，在医院门口遇见一个叫王德国的男子，他向我们推销药，说这些药含量较低，可以换成好药再卖钱。 

 

    记者:都换了些什么药?每样多少盒? 

 

    田舍:消渴丸、吗丁啉、地奥心血康，大概拿了一二百盒假药吧，具体记不清了。 

 

    记者:你收来的假药比真药便宜多少? 

 

    田舍:比真药市价便宜30%左右。记者:你老家不在开封，为什么要来开封换药呢? 

 

    田舍:……(沉默不语) 

 

    记者:知道这些药里都有些什么成分吗? 

 

    田舍:不知道，只听王德国说含量较低。 

 

    记者:假药流出去的后果有没有想过? 

 

    田舍:(哭)……我知道错了，做错了就应该承担…… 

 

    记者:出去后准备做什么? 

 

    田舍:回去好好种地，好好做人，什么也不想了。 

 

    检察环节发现玄机 

 

    记者随后查阅了禹王台区检察院的讯问笔录和公安机关移送的审查起诉案件材料，发现田舍的回答出现多处前后不一致的情况，对药品的来源去向等关键问题避而不答，承办此案的禹王台区检察院检察官赵冬丽印证了记者的疑问，“我们在受理该案时也是发现疑点重重，首先，从随案移送物证来看，田舍屡次掉包所用假药仿真程度极高，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这些假药绝非一般的小作坊所能仿造;另外，在提审田舍时，她对于掉包所用假药来源及掉包所换取的真药去向始终闪烁其词，试图要掩饰更深层次的东西;更引起我们高度关注的是，田舍作为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普通农村妇女，在面对办案人员的讯问时表现出了不同于常人的反侦查意识，深知我们问话的核心及目的，极力回避实质性问题，这让我们感到该女子绝非普通盗窃犯。” 

 

    面对案件的种种疑点，检察官意识到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掉包盗窃案，田舍很可能只是一个人员相对稳固、训练有素的制假售假团伙中的打前锋者，其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制售假药团伙。 

 

    赵冬丽告诉记者，如果仅就田舍盗窃案来说，本案事实已经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完全可以移送法院起诉，“但是隐藏在田舍背后的一大批制售假药者可能逍遥法外，将会给社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意识到案情的重要性和危害性，承办此案的检察官及时向该院领导作了汇报。检察长唐勇亲自坐镇指挥，主管检察长和公诉科全体干警在一起反复研讨案情，从技术角度、心理角度和组织程度等多个方面对本案进行剖析。 

 

    2011年4月，禹王台区检察院决定将该案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检察机关认为犯罪嫌疑人田舍具有团伙作案嫌疑，要求公安机关进一步深查涉案假药来源及真药去向，并详细列明了补充侦查提纲。 

 

    为了敦促公安机关高度重视该案，在退回补充侦查期间，办案人员多次联系公安侦查人员交换意见，详细了解具体的补充侦查工作部署和所取得的最新工作进展。同时也向当地药监部门发出建议，严把药品食品安全检测关口。 

 

    2011年8月18日，开封市禹王台区检察院移送起诉的被告人田舍涉嫌盗窃案件被禹王台区法院依法宣判，田舍犯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个月，并处罚金3000元。 

 

    特大假药犯罪网络浮出水面 

 

    田舍盗窃案虽暂告一段落，但由其牵出的制售假药案件却在紧锣密鼓地侦查之中。 

 

    在检察机关的建议和监督下，随后的两个月里，公安机关从河南安阳、安徽阜阳等地的假药“批发商”处顺藤摸瓜，追查出两大假药生产窝点和广东假冒血液制品生产窝点;继而将假药提供商、购假并向全国各地批发销售的团伙全部查明。案情上报后，根据公安部的统一指令，各涉案地公安机关900余名民警同时出击，共抓获犯罪嫌疑人114名，查获假冒十余家国内外知名制药企业的数十种药品达6500余万片(支、粒)，一个遍及河南、广东、河北、安徽、山西等8省市，涉案金额高达1.9亿，集生产、批发、销售于一体的特大假药犯罪网络最终浮出水面。 

 

    据了解，此次查获的部分假药，从复方甘草片、吗丁啉到罗红霉素、阿奇霉素、达克宁软膏、脉络宁、地奥心血康，既有家庭常用药，又有需医生处方才能购买到的消炎药、心脑血管药品，既有丹参滴注液、脉络宁注射液等各类注射针剂，还有狂犬病疫苗等生物制品，各类假冒药品共计60多种，很多假冒药品都是用于心脑血管疾病、癌症等急重病临床急救的“救命药”。 

 

    警方在侦查中发现，不法分子拥有专业的制假设备，能够生产多种处方和非处方针剂、片剂、胶囊等类型假药。制假窝点生产环境恶劣，没有任何低温保存和消毒灭菌条件，甚至用化肥包装袋存放假药。 

 

    在销售中，不法分子利用报纸、杂志、网络等刊登广告，诱骗患者直接邮购假药。其中，利用互联网兜售假药情况突出，竞价排名、论坛、广告等往往成为不法分子的犯罪工具和平台，一些网站、网页上充斥假药信息。而城乡接合部、农村地区的小药店、保健品店、私人诊所、乡村诊室则是假药流入的重点区域。经药品检验部门化验，这些假药多以淀粉、玉米粉、饲料、水、化学色素等为原料，为使其与真药在色彩、重量和效果上相似，不法分子竟然在假药中添加了铁粉、兴奋剂、安定等成分。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博士、副教授李奋飞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假药发现难查处难的问题仍然存在，刑法修正案(八)解决了制售假药入刑门槛过高的问题，体现了法律从严的一面，但对于假药犯罪致死的“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并未作出相应的司法解释。另外，使用假药延误病情导致对身体严重危害，甚至死亡，在实际操作中这种因果关系难以直接对应，他认为可以适当改进刑法的相关适用条件，在什么是假药和劣药的区分及治罪上给出明确解释。 

 

    竞价排名、论坛、广告等往往成为不法分子的犯罪工具和平台，一些网站、网页上充斥假药信息，消费者如何辨别?李奋飞建议，从核查药品批准文号、辨别药品颜色、气味、生产期限上在心里多打几个问号，最好到正规大型网站和大的药店购买，保存好交易序号和交易凭据也可防止上当受骗。“假药中的有害成分会直接危及病人的生命安全与身体健康，即使添加的是无毒的淀粉，也会延误治疗;自行添加散装药剂，剂量忽高忽低，假药如同慢性毒药，坑害百姓，给社会增加了极不安定因素，有关部门应予以严厉打击。”